特朗普、万斯与泽连斯基,在白宫当着全球百万观众的面上演的令人瞠目结舌“大戏”,想必大家都看了,有人看的是50分钟全版,有人看的是9分钟吵架版,都不重要了。
重要的是,这把原本拿不上台面的事儿,不加掩饰的放到了众目睽睽之下,一下掀起了轩然大波,颠覆了很多人的认知和印象。
有分歧再正常不过,比如英国议会中,经常上演执政党和反对党当众互怼极尽嘲讽之能事,甚至指着首相的鼻子破口大骂;相反,永远的你和我睦才不正常,没有一个正常的分歧解决渠道的话,甚至可能导致台上握手,台下捅刀。
但是,前者的分歧吵架为何没有让人引发不适,是因为一来吵架的双方势均力敌,所以你来我往也很正常;二来是为了第三方的利益在争吵,因此面红耳赤也都占据道德高地。
此次的“闹剧”则完全不同,一来两者所处位置完全不对等,二来争吵涉及一方的直接利益甚至存亡。所以,在全世界看来,这就成了一场过于赤裸裸的,强势一方不加任何掩饰、不要任何幌子和遮羞布的“霸凌”。在普通人看来,强势的主人邀请弱势的客人来家里,总归不能让客人下不来台;在特朗普和团队看来,泽连斯基是过来要钱,还那么刚,不穿西装跑到自己家里吵架,明显是不够尊重、不给面子,是可忍,叔也不能忍。
在成人尤其是国家层面的世界里,追求好处和利益本就再正常不过,这也是人的本性,正如丘吉尔说的,没有永远的朋友或敌人,只有永恒的利益。相反,否定追求利益的本性而一味的强行用道德绑架反而无法持久。
只不过,是追求眼前利益还是耐心等待长远好处、是维持表面上的良好形象还是赤裸裸的只要求利益,就有了很大的区别。可能在特朗普看来,形象、时间什么的都不重要,也不值钱,得有眼前的好处才是第一位的。
取舍有方,格局直接决定了未来。
这一吵之后,扇动起来的蝴蝶翅膀能掀起多大的巨浪还无法估量,但涟漪已经逐渐在大西洋(4.580,0.05,1.10%)两岸泛起。英国前后脚立马高调接待了来访了泽连斯基,欧洲主要领导人如马克龙等也纷纷表示继续力挺乌克兰,绝不重蹈张伯伦在1938年慕尼黑协定中的错误。美国的盟友们,恐怕都担心不敢再把自己的安危系于美国一身,才有了英国首相呼吁欧洲要自己团结起来为自己的安全负责,宣布要提高大幅提高国防支出。
美国内部,民主党自然不会放过这一机会,如桑德斯,甚至特朗普第一届时的前安全事务助理博尔顿也跳出来反对。这个会对特朗普有多大的反噬,现在还说不好,至少民调的支持率变化有限,说明特朗普的基本盘还是稳的。但如果不管不顾的加关税,推高通胀,再加上这么一折腾,保不齐影响一些中间选民在中期选举中反戈。
说到这里,让我想起了两个故事,五国伐齐与刘邦哭丧。
第一个故事是五国伐齐。
战国到了秦昭襄王时期,战国初期的首霸魏国早已不复当年之勇,被商鞅变法历经三代(孝公、惠文王、武王)共75年的秦国按在地上摩擦,而东方的齐国也凭借盐铁之利不断积累财富成为典型的富六代,加上此前齐威王励精图治,使得齐国成为战国中后期与秦国并立的“两极”,甚至一度并称东西二帝(不是二弟)。韩赵魏夹在中间时不时摇摆。强势的齐国还一度联合韩魏两国攻入函谷关,逼秦国求和并归还一部分土地。
后来,齐国就膨胀了,齐湣王在苏秦的忽悠下,一举吞并了旁边人畜无害但却占有中原膏腴之地的宋国,一下子引发了打破了秦齐之间的均衡,声势大增,也引发了其他几国的警觉。秦昭襄王此时变积极鼓动联合几国伐齐,说“有齐无秦,有秦无齐,必伐之,必亡之”。
借着齐国吞并宋国的由头,秦国一下子占据了道德高低,齐国的行为也让直接与其接壤的赵国颇为紧张,还有此前被齐趁火打劫的燕国在伺机而动寻求报复机会。借着这个“大义”,秦国主谋合纵五国伐齐,后来才有了燕国主将乐毅攻下齐国70多座城池,使得齐国只剩下莒和即墨两座城池,陷入几乎灭国的境地。虽然后来齐国在田单的带领下复国,但自此以后国力受损,元气大伤,再也没有逐鹿中原和与秦国抗衡的资本,就此不断沉沦下去。
六十年后,在昭襄王的重孙秦王嬴政发动的灭国大战中,齐国作为秦的附庸,眼睁睁的看着秦国不断攻取其他诸侯国,作壁上观,既不援助、也不敢反抗,唇亡齿寒,直到最后也被灭国。
按理说,齐秦并不接壤,秦国积极鼓动伐齐得不到什么眼下的好处(穰候魏冉一度获取了陶邑,但后续又被魏国攻取),反而后来大部分宋国领土都被魏国占据,但秦昭襄王当时依然积极推动五国伐齐,就是看到了在“逞强扶弱”这个大义的幌子下,削弱有威胁的齐国,可以是秦成为唯一的“超级大国”,扫清了未来东出函谷吞灭六国的障碍,而并不计较眼前的一得一失。否则,其他“盟友”一旦反应过来秦国的野心,也就不可能这么积极配合了。因此,五国伐齐也成为战国中后期地缘格局的转折点。
可见,格局决定未来。看似昭襄王的这笔投资没有给自己带来任何直接利益,但是却给60年后自己的重孙嬴政铺平了统一之路。在最终的大目标面前,一些短期利益和次要目标都是可以忽略的。相反,如果过分在意短期的一得一失,反而会殃及全局,例如齐湣王贪图眼前小利,不仅葬送了齐国多年积累的国力,最终也被楚国人所杀,不可谓短视的典型。
杨宽《战国史》中的战国形势图
第二个故事是刘邦哭丧。
楚汉之争中,刘邦在明修栈道、暗度陈仓从汉中重新杀回关中、还定三秦后,也膨胀了,纠结大军,并联络各路诸侯联军东出讨伐项羽。
走到洛阳,有人求见,并告诉他,项羽把义帝给杀了。据说,刘邦已经知道这个消息,所以听到也没什么反应,但此时张良一把拉住他的袖子,悄悄对他说,别愣神,快哭啊。刘邦一下子反应过来,戏精附体,哭的撕心裂肺,史书说其“袒露左臂”(古代丧礼),哀哭三日。
义帝即楚怀王熊心,原为楚国宗室后裔,被项羽的叔父项梁拥立为楚王,用以作为旗帜凝聚反秦力量。项梁战死后,项羽逐渐架空楚怀王,尊其为“义帝”。虽然已经是橡皮图章,但依然是名义上的天下共主。刘邦借着高举“为义帝复仇”的旗帜,将项羽塑造为“弑君逆贼”的形象,发布檄文,控诉项羽罪状,一下子占据了道德优势,可以名正言顺的号召诸侯共击之。借此将自己塑造成正义之师,集结五路诸侯共56万大军攻楚,趁乱一度占领项羽当时的都城彭城。
要知道,刘邦是在后来逃亡时嫌马车速度太慢,两次把自己的亲生孩子踹下马车的人;要知道,刘邦也是在后来项羽要威胁烹了他父亲刘老太公,他说分我一杯羹的人。很难想象他是真心的为义帝伤心,也很难想象其他诸侯在当时在天下大乱礼乐崩坏谁胳膊粗谁强的环境下,真心相信为义帝报仇的大义。
但这都不重要,所谓师出有名而无往不胜。名不正,则言不顺。占据了道德高地,就可以稳定住统一战线,而这些统一战线形成后的新秩序,就是最大的利益。反之,则可能众叛亲离,齐湣王如此,项羽也是如此。实际上,美国在二战中也付出了巨大的代价和成本,但战后重塑的围绕美国的新秩序也给其带来了延续至今的好处。
厉害如昭襄王,利用现有规则博弈,借助他人力量尽可能削弱最主要对手,虽然没有马上兑现利益,但为后续几代人铺平了利益之路。
或者如刘邦,占据道德高地,联合尽可能多的盟友,来对付敌人。
但不要像齐湣王,先占住眼前利益,但却得罪了所有人。
新秩序的门若一旦打开,可能就会往未知的方向驶去,云谲波诡。